週五的侦查庭,承案检察官恰巧是邵仕强组里的学弟,早早受了指示,除了要儘可能将嫌犯起诉定罪外,侦查中倘若被害人情绪不稳定,也要儘量通融亲友能在场陪同。
邵仕强是在学弟被分发到这案子时才知道出了这么件事,即使过去与顾怀之并未深交,但多少也清楚她的个性,发生了这样的事,估计也没让家里的人知道,才特意下了这样的指示。
讯问结束后,两人准备离开,在大厅碰上刚开完庭的邵仕强。
「怀之,还好吗?」邵仕强手上掛着检察官袍,一身笔挺墨色衬衫西裤,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浑身正气凛然,口吻却是温润。
「嗯,很顺利,谢谢你。」顾怀之微微一笑,表情虽然疲惫,情绪却是平静。
刚才在侦查庭里等候笔录列印时,承案检察官稍微和她聊了几句话,所以她也听说了邵仕强特别交代要多照顾她的事情,心里分外感谢。
两人其实有一阵子没见了,联系的次数也少,彼此也都忙碌。
「小事情,你没事就好。」邵仕强勾唇,目光稍稍转向一旁的男人,礼貌问候:「这位就是周先生吧?你好,我是邵仕强。」
周奐原先对邵仕强这个人没放太多注意,即使他曾是顾怀之的未婚夫,即使知道他们在分手后依然维持着朋友关係,他都没有太多想法,可此刻,在看见他眉目之间的浩然之后,却有另一张面孔跃然于脑海之上,猝不及防地砸了他一巴。
然后,他终于想起邵仕强是谁。
他那身刚毅耿介的气质,与当年站在法庭上手执正义之剑朝他挥砍的人,一模一样。
当年,他也曾在这个地方,在那象徵神圣庄严的殿堂里,被那批着与他同样紫边黑袍的男人,扛着司法正义的大旗指摘罪名,疾声厉色地求处重刑。
即便知道那是他职责所在,可那天,他在法庭上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成了如今世人对十七岁的他唯一的评价。
穷凶恶极,泯灭天性,犯后确无悛悔实据,显无教化迁善可能。
穿上法袍的人代表正义的一方,屠恶的剑不能留情,必须狠狠劈落,必须刀刀见骨,必须刺入心脏,必须烙于血肉,必须终其一生使恶人痛苦,伸张万眾期待的公理。
那被尘封在深处,他以为早已抹灭的记忆,如海啸般长浪袭来,灰暗猖狂膨胀,把原先照进光亮的渊谷堪堪遮了大半。
这世界无时不刻都在提醒他,他来自幽冥,来自地狱。
走往天堂的路,每一步都是艰难,每一秒都有成千上万能将他打回原形的光镜,时时刻刻摧毁他的信念,不让他轻易拥有希望。
见他神情有异,邵仕强略微蹙眉,「周先生?」
顾怀之轻勾了勾他的指,眼里也有担忧,「周奐,怎么了?」
周奐回过神,硬生把思绪从灰败的记忆里抽离,视线里是男人平举于眼前的手。瞳孔轻颤,他半带犹豫地伸手握上,罪孽感不断膨胀,彻底淹没心脏。
他忍着剧烈的窒息感,哑着声,「??周奐。」
象徵礼貌性的交握很快就松开了。
邵仕强虽然察觉他的异样,却也没有说破,更没有把任何内心的想法表现于外。
他其实知道周奐是谁。
当年那个案子的公诉检察官是他父亲,他以办案为由几番打探,很快就得知被告的相关讯息,后来透过监所里认识的后辈查询记录,不出几天就弄清了他的身分。
得知当下,他心里也是震惊,可后来在顾怀之的社群帐号上看见两人出游的合照,儘管男人的身影出现的并不多,但光是看着照片里他看着顾怀之的眼神和模样,那些曾片刻闪过的猜忌和顾虑就烟消云散了。
会让顾怀之这样一个平生都循规蹈矩的女人愿意奋不顾身去爱的男人,不会是那种血脉里流淌着纯粹晦暗的恶人。
那年他所做的选择,不过是源于那些年所有不幸的遭遇,是在绝境里的迫不得已。
一般人之所以无需经歷他所经歷过的苦痛,不是因为他们的人格比他来得高尚多少,也不是因为他们的出身比他来得尊贵多少,而是他们比他多了更多幸运,如此而已。
就像他邵仕强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成就,不是因为他拥有多少比别人特出的天赋,而是因为他幸运地出生在一个能够提供他足够资源、能够让他衣食无缺的家庭,幸运地拥有一对家较严谨的父母,所以他才能克绍箕裘地跟随父亲的脚步当上检察官,如此而已。
生命本无贵贱,只是苍天眷顾有别。
后来在邵仕强的邀约下,三人到了附近的义式餐馆用餐。
「这间店是子维之前带我来的,我在地检署待了这么久,从不晓得这条巷子里有餐馆,说出来还被他笑了。」邵仕强笑道,「这里的招牌是青酱,据说是老闆按着年轻时去义大利学来的秘方煮的,子维特别喜欢他们的青酱海鲜燉饭。」
与李子维的恋情在双方的亲友间公开之后,儘管免不了受到些非议,但至少两人的父